英國《金融時報》中文網特約撰稿人尼克

　　有關新《勞動法》爭執事態的發展或會可能給中國的公共政策制定者(甚至包括輿論)一種啟發：對弱勢的真正關愛不只需要善意和良好的動機，還需要深入辨析結果。一部法律的好或壞不是依賴于立法者動機的好壞，而是這項法律對弱勢群體的實質性影響。

　　持續了30年的中國奇跡式的經濟增長速度，會否因為新《勞動法》的實施而戛然而止，這一熱議持續了3個多月，目前還沒有停歇的跡象，或可因為“兩會”而掀起最高潮。熟知中國發展特征的諸多一流經濟學者均對這部法律提出質疑，聲音透過各種場合不斷擴散。

　　自1月1日實施起，對新《勞動法》的非議不斷。1月份，由北大光華學院主辦的改革開放30年新年論壇上，經濟學家張維迎說，新《勞動法》的實施對中國經濟的打擊將會是“災難性的”，他補充說，可能只有到惡果出現時，大家才會真正開始反思這一法律。之后，張五常在博客上連續發文，稱新《勞動法》對市場有“巨大殺傷力”。張五常跟進中國改革30年，一向樂觀于中國經改，但稱新《勞動法》是他知道的“唯一的在經改過程中的政策大錯”。

　　最大的非議并非來自學界，而是企業界。全國政協委員、前年女首富張茵在此次政協提案中建議取消“無限期合同”一項，稱其為“大鍋飯式的條例”，“要不得”，而據安永、普華永道等會計師事務所調查，尋求將企業外移至越南、印度的公司10倍于去年同期，更為嚴重的是，部分外企、民企已選擇結業關門，導致國內就業率下降，對“農民工”的沖擊尤甚。

　　旨在保護勞動者利益的新《勞動法》，目前而言，并未實現立法初衷，自實施起，反而催生了波及全國的裁員解約風潮。“偏袒”被雇傭者的立法思路，不僅沒有提升被雇傭者的權益，反而降低企業的用工意愿，最終導致裁員增加。

　　立法者經濟學視野的缺失或是這部法律的最大弊病。富有彈性的勞動力市場，被認為是“中國奇跡”的最大密碼，任何人為硬化這一彈性的做法，意愿和初衷雖是良好，但結果都可能是災難性的，都將根本上改變中國在國際經濟體系里的核心競爭優勢，正如一句西方諺語：通往地獄的路上鋪滿善意。

　　中國勞動者權益得不到保證的根本原因，是勞動力市場供大于求，致使勞動力價格偏低，提升他們待遇的最佳方法，是增加企業對勞動力的需求。如張維迎所言，保護勞動者利益的最關鍵因素，是企業之間爭奪勞動力的競爭，而不是政府制訂的勞動法律。“政府在雇傭、解雇工人上的條件限制越多，企業越不可能發展，工人找到工作就越難。”

　　對新《勞動法》的非議催生了對“國富民窮”現象的進一步討論。手握5萬億財政稅收、壟斷土地所有權的政府，并未完全擔負起應有的社會保障職責，新《勞動法》硬將這一職責推給企業，一些條款清晰表明立法者的這一傾向，如規定工作10年以上即為雇傭單位的終身職員。立法者擔心被解雇的年長者成為社會負擔，而以法律的名義將這一負擔攤派給企業，由此，新《勞動法》破壞了企業在市場經濟中的經濟人角色，也一定程度上敗壞了市場規則。

　　中國“兩會”會否成為重新審視新《勞動法》的契機?“富豪”代表們的反對聲，會否進入更高決策者的視野?這是值得期待的。新《勞動法》反對者面前的主要障礙，可能不是真理上的劣勢，而是在道義上的劣勢，因為，在絕大多數人看來，反對新《勞動法》，即是反對保護被雇傭者的權益，是一種“富人心態”。在人民代表群聚的“兩會”上，這一道義上的劣勢決定了他們的聲音只可能是非主流，雖然他們很可能站在真理這一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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